有光疏鲁寡闻,艺能无效。诸君不鄙,相从于此。窃以为科举之学,志于得而已矣,然亦无可必得之理。
诸君皆禀父兄之命而来,有光固不敢别为高远以相骇眩。第今所学者虽日举业,而所读者即圣人之书,所称述者即圣人之道,所推衍论缀者即圣人之绪言,无非所以明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之事,而出于吾心之理。夫取吾心之理而日夜陈说于吾前,独能顽然无概于中乎!愿诸君相与悉心研究,毋事口耳剽窃。以吾心之理而会书之意,以书之旨而证吾心之理,则本原洞然,意趣融液;举笔为文,辞达义精,去有司之程度亦不远矣。
近来一种俗学,习为记诵套子,往往能取高第。浅中之徒,转相放效,更以通经学古为拙;则区区与诸君论此于荒山寂寞之滨,其不为所嗤笑者几希。然惟此学流传,败坏人材,其于世道为害不浅。夫终日呻吟,不知圣人之书为何物,明言而公叛之,徒以为攫取荣利之资。要之,穷达有命,又不可必得;其得之者亦不过酣豢富贵;荡无廉耻之限,虽极显荣,祗为父母乡里之羞:愿与诸君深戒之也。
岭表生异人,始兴最开先。
余公亦崛起,屹屹天圣闻。
圣代丘文庄,富学迈昔贤。
忆余童丱时,尝听家君言。
吾郡有桑生,恃才颇轻儇。
公见即识之,进奖席每前。
夫人出佩玉,珍馔罗绮筵。
当时吐哺风,与古能比肩。
公文根理要,不肯事纤妍。
奈何浮薄子,辄尔论议喧。
子的来公乡,年往志愈坚。
共余曲江宴,面带鲸海颜。
问公石屋在,世业存遗编。
君今为县吏,宦辙如邮传。
庙堂亦无意,何以不少怜。
使君自天来,万里往复旋。
君才岂不办,古道多屯邅。
叹息时所尚,为废循吏篇。
上沽下沽头,有如百里隔。
曲河见舟樯,相去只咫尺。
舍舟遵平途,马蹄生羽翮。
麦穗垂和风,披拂盈广陌。
吾闻江北人,终年饥无食。
吾来江北地,每喜见秀麦。
行行野树合,已到古沛驿。
汉帝遗原庙,屋瓦残青碧。
龙化已千秋,鸡犬如昨昔。
欲寻歌风处,闾里乱遗迹。
今人泗水上,犹树歌风石。
万安刘先生,来教昆山学。学有三先生,而先生所居称东斋。先是,两斋之衙,皆在讲堂东偏,近乃徙之西,颇为深远清秘。先生至,则扁其居曰耐斋。
予尝访先生于斋中,于时秋风飒然,黄叶满庭,户外无履迹。独一卒衣皂衣,承迎左右,为进茗浆。因坐语久之。
先生曰:“吾为是官,秩卑而禄微,月费廪米三石,具饘粥,养妻子,常不给,为耐贫。上官行县,吾于职事无所辖,往往率诸生郊迎,至则随令、丞、簿拜趋唯诺,为耐辱。久任之法不行,官无崇卑,率以期月迁徙速化,而吾官常不迁,为耐久。有是三耐,吾是以名吾斋。” 予既别去,一日,使弟子沈孝来求《斋记》。
昔孟子论士不为道,至于为贫而仕,惟抱关击柝为宜。夫舍学者之职业而为抱关击柝,盖亦有甚不得已者矣。惟近代学官与书院山长之设,以待夫士之有道而不任职者,盖为贫与为道兼行而不悖。此其法足以优天下之学士,为特愈于前世也,故当时号博士官为清高。虽然,求为清高,而其间容有不能耐者。夫使其不能耐,则虽博士官不可为矣。使其能耐,如孟子所谓抱关击柝可也。扬雄有言:“非夷、齐而是柳下惠。”“首阳为拙,柱下为工。”士之立身,各有所处。夫使其能耐,虽至于大臣宰相可也。
因书其说,使孝归而质之先生云。